我不知道海尘这段往事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，还是生命不能承受之轻，但我知道，他必须要承受，必须的……

1

假如她从100个男人面前经过，我敢跟你打赌有98个男人会对她心动，那两个心没动的，一个是瞎了眼的男人，一个是不喜欢女人的男人。在我的心中，她就是这般美丽的一个女人，我叫她小梦。那一年，我只有22岁，大学毕业后应聘到一家还算不错的公司，小梦和我同岁，她大学毕业后也来到这家公司，我们成了同一部门的同事。那时公司不少男人对她跃跃欲试，这些男人无一例外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。我也喜欢小梦，但觉得她太漂亮了，太纯洁了，太高贵了，我是配不上她的，所以我追她也是非常不靠谱的事。于是我选择很少搭理小梦，而是把大把的时间投入到奋斗中。

岂料，小梦对我似乎很感兴趣，总是让我送她回家不说，偶尔还要求我请她看电影、逛公园、下馆子……一来二去，我这个自以为用上半身思考的动物，就让她整成靠下半身思考的动物了。她说喜欢我，我说爱她，我们发生了关系，一切简单而迅速，没过多久她说自己怀孕了。我说那好啊，咱们结婚吧，她说我们都还太小，不想结，让我给她两万块钱，先把孩子流了。我家庭条件不错，上大学时自己攒了三万多块钱，就都给她了，因为我想她是我的天使，有一天，她也会是我的老婆。

三个多月后，小梦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。有一天，我正工作呢，楼下的保安突然说有人找我，我也没细问，蹦蹦跳跳地就下去了。一个45岁左右的男人，脖子上带个金项链。他问我是不是小梦的男朋友?我点了点头。接下来他慢条斯理地说：“你知不知道你杀人了?”我迷惑了。他说：“你给小梦拿了钱，让她去流产，可你知不知道，那个孩子是我的。从小梦上大学二年级，我就开始养着她，学费、生活费全是我出的，就连她现在的工作都是我给安排的，是我挽救了她，否则她的子宫就是男人们的公厕……”听了这些话，我有一种万箭穿心的感觉。

我哭着跑回办公室，特别冲动地薅住小梦的头发，把她薅到走廊，然后打了自己两个嘴巴，又打了她两个嘴巴，边打边骂她，骗子、婊子……同事们拉住了我。小梦突然发疯了，她哭着大喊，我就是，我就是，怎么样?她跑了。不久，小梦辞职了，因为她的“传记”在公司里传疯了，那些曾经对她跃跃欲试的男人也对她嗤之以鼻，他们怕被传染上疾病。同事们暗地里也嘲笑我“就是他，就是他，他就是被那个婊子骗了的男人，听说他父母都是大学教授呢。”我大病一场，因为我知道了，那一切的传言都是真的，我第一次恋爱就是这个下场，我的天使原来是个婊子，哼哼，我能放过她吗?不能。我要报复，我对她的爱有多深，恨就有多深。

2

病好以后，我找到了小梦。记得那天我叼个烟卷，拿一万块钱狠狠地砸在她的脸上，然后我又捡起了那些钱，放到我的包里。接下来，我又从兜里拿出一块钱塞到她的胸口，我说，你也就值这个价了。她低个头，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。我拿出一百元说，来，给爷笑一个。她笑了，我就给她一百。那天我跟耍猴似地把她耍了够，她很配合我，然后我把她一顿臭骂。我开门走了，一走出去就泪流满面，我多么希望她反抗我，我多么希望她会向我解释那一切都不是真的，只要她说，我就相信她，我就不介意她的过去，我会娶她，可是她竟然一句话都没有解释，就像她从没说过爱我一样，可事情没有发生之前，我感觉她是爱我的。

我们有两个多月没有任何的联系。直到有一天凌晨12点多，外面漆黑一片下着暴雨，我的手机响了，是小梦打来的，她哭着说：“来，来，帮我，帮我，求求你了，快点，快点……”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，胡乱穿了件衣服，拿了家里的菜刀，开了车就去了。我以为小梦被人欺负了，到了才知道，其实不是，只是她的父亲突然昏了过去，她打不到车送她父亲去医院。

到了医院，她的父亲被推进了手术室。小梦坐在椅子上无力地把头靠在我的肩头，凌乱的头发，哭肿的双眼，沉重的呼吸。我从没想过她家那么穷，她的体弱多病的妈妈穿个背心，破了几个洞。我把小梦抱在了怀里，她哭着说，我打了那么多个电话，只有你来了。我拍拍她的头说，看病的钱够不够。小梦说，够了。那一晚，我知道了许多，小梦靠不要脸赚来的钱，几乎就用在给她父母看病上了。这真应了那句老话，不是好道来的钱也不会好花，可是如果不那样，小梦还能怎么样呢?难道看着自己的父母活活病死吗?

3

天亮时小梦的父亲去了天堂，他或许不想再拖累女儿了。葬礼上，只有我和小梦两个人。小梦说，我没有朋友，女人们都嫉妒我的美，男人们只会背着他们的老婆和我上床，真有什么事了，只有你这个傻瓜会出现在我的身边，你不是男人，你是个傻瓜。 

是啊，我是个傻瓜，我想娶小梦为妻，我把她带到家里见了我的父母和亲人，然而所有人都坚决反对。我父亲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一句，请你不要有辱家风，便拂袖而去，门被他摔得框定一声响。我一脸天真地对小梦说：“没事，咱俩结咱俩的，他们管不着我。”小梦抱着我的头说：“谢谢你，谢谢你。”

第二天，我便找不到小梦了，找了一个多月，最后在她和“金项链”的婚礼上找到她了。我哭得几乎泣不成声了。小梦拉着我的手说：“傻瓜，像我这样的女人只配嫁给离过婚的二手男人，我配不上你，你好好的，你不要伤心，我的人虽在他那儿，但我的心在你这儿……”

我辞职去了南方，带着年少的轻狂，带着初恋的一败涂地，带着对小梦的爱与恨。我猜小梦一定是因为“金项链”比我有钱，才嫁给他的，否则她一定会嫁给我的，她从头到尾从没有说过爱我，我不相信她的心会在我这儿。

斗转星移，10多年过去了，我和小梦一直就没有联系。其实，这儿10多年来，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联系她，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，可是我不敢联系她。一是因为，她已经为人妻，我再联系，怕她老公知道后消她。第二是因为，我也结婚了，我爱妻子，我要尊重我的妻子。

4

这10年我成了真正的有钱人，买几台一二百万的车不在话下。去年五月，我带着妻儿回北方来玩，就在公园看到了小梦，小梦也看到了我。她看上去苍老了许多。我向妻子介绍说小梦是我大学同学，我还让儿子向小梦阿姨问好。一切看上去都那么的顺其自然，但我的心里却莫名的紧张。这紧张让妻子看出来了，我就什么都向她招了。知书达理的妻子让我见见小梦，聊一聊，省得老惦记着，我就去了。

我和小梦再次见面了，我感觉我们都成熟了，不过我们之间的距离遥远了。我们不说从前，只聊现在，都说自己过得挺好，可到底是真好还是假好，我们好像谁也不知道，这样也好，我也放心了，生活还得按部就班地继续，不久，我回到了南方。

去年9月的时候，我再来北方办事，偶然间经过小梦曾经的家，那儿已经不再是贫民窟了，取而代之的是一栋栋高楼大厦，不觉让人感叹年华似水。那晚我喝了点酒，就给小梦打了电话，她开着只有20多万的车来接的我。到了以后，她没有说什么把我扶到副驾驶。谁想到，就在那晚，那台毫不禁撞的车，被撞了，我们出了车祸。

小梦没了，我虽受了伤，却还活着。白发苍苍的“金项链”来了，他来医院看看呆呆傻傻的，几乎就要疯了的我。他只说了一句：“唉!小梦当年多次流产流的不能生育了，要是能生，她就会嫁给你，要是嫁给你了，也许她还会活着，命啊……”我流泪了，自从知道小梦没了，我一滴眼泪都没有掉，因为我在想着，为什么在千钧一发的时刻，她把方向盘打向右边，否则的话，活的是她，死的是我，这个一辈子没说过爱我的女人，为什么要这样?为什么?